賀石牛老牧念祖鄉兄八十創作展 作家∕郁 丁
魏晉南北朝是一個大動亂的時代,也是中國文人畫的啟蒙時代。當時代的讀書人,為了逃避現實,都在不遺餘力地尋找各自的精神家園。寄情山水便成為這一時代的文化風尚,無論是詩人或畫家,都把山水當作了自己的精神避難所。
無獨有偶,二十世紀的五○年代到八○年代,也是一個亙古未有的動亂年代,全體中國人都被納入軌道中,不能倖免。對岸有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,島內有匪諜 就在你身邊。人無分男女老幼,職無分士農工商,人人心坎上,籠罩著一抹陰影。驅之不能散,去之不能卻,一呼一吸,都能感受到那道無形桎梏的擠壓。
每當政治失衡,統治者或乖戾、或獨專,知識分子便成為統治者尋㳑挑剔的對象,因為知識分子是一個敏感的族群。處於二十世紀風聲鶴唳中的知識分子,比之魏晉人有幸與不幸,幸的是作為他們的精神家園,有武俠小說及麻將。不幸的是遁跡山水,已不能作為他們的精神避難所,現代統治者的權力是無遠弗屆的,怡情山水不是等於無聲的對抗嗎?
此中的唯一例外,就是藝術家,尤其是國畫山水畫家,他們原本就是以自然為師,以山水為對象的藝術工作者。那料到山水竟成為他們逃避時代的家園,終日「心」遊碧山綠水間,與山為友,與水為朋,聽蟲聲唧唧,鳥聲啾啾,其樂也忘憂,更不知有風聲唳聲矣。
中國文人畫既是創自亂世,其本質內涵便充滿遁世心理,承平時代的讀書人尚能應世出仕,即使仕途得意,其行文作詩繪畫,也以出塵拔俗為尚。這種藝術心 態,正可說明中國傳統讀書人的價值取向,藝術是為心靈服務的。二十世紀對絕大多數的中國人而言,它是一個黑暗的時代。但對從事山水畫創作者而言,這大時代 的不幸,可能正是藝術創作之幸。它正符合了文人畫家沉潛、隱逸的創作理念,外師造化,中得心源,不期然而然地造就了麗水派山水畫創始人石牛老牧,窮畢生之 力,埋情山水,成為今日臺灣畫壇的一代宗師。
一個走過八十年風雨歲月的人,這經歷的本身,已是一筆豐厚資產。若其人又是一個藝術工作者,歷經八十年的創作歲月,則其創作經歷,更是一筆不朽資產。石牛老牧沒有存款;沒有股票、沒有豪宅、更沒有別墅。他卻是當下臺灣藝術界,名副其實的富貴畫家。
他的富,富在創作源泉不斷。富在窮通筆墨變化。富在寫實寫意,隨心所欲,富在傳統現代,各擅勝緖。
他的貴,貴在畫中有我,我中有畫。貴在上窮碧落下黃泉,不斷的探索、不斷的追求。貴在有一顆石心,堅持執著,一往無前。貴在有一顆慧心,日日新、又日新。
藝術成就不是一蹴可及的,它有個愚公移山的過程。要經得起挫折,經得起失敗,只有累敗累戰爬起來的人,才能取勝,只有愈挫愈勇,戰勝自己的人,才是贏家。 藝術需要天才,更需要琢磨,支持藝術成就的後面,一定是毅力、信心、堅苦、卓絕。看藝術家的成功,若看不到他藝術創作後面的耕耘,祇能算是看到了一半,尚 未窺到全貌。作為藝術欣賞者,賞鑑作品之餘,尤應向作品後面延伸,這是藝術欣賞必具的修養。
觀石牛老牧作畫,揮毫運筆,有如童子塗鴉,信手拈來,卻又筆筆美不勝收。細膩處似纖手鏽花,奔放處似劈斧開山。雲飛霧動,水瀑泉騰,此畫中之聲焉,畫 中墨色天成,化境也。從歷史長河看,八十年只是一瞬間。從個人生命看,八十年是一串悠悠歲月,兩萬玖千兩百個日日夜夜,也是石牛老牧藝術創作、辛勤耕耘的 日日夜夜。今天的石牛老牧,站在藝術高峰上,令人高山仰止,撫今追昔,驗證自己,足慰平生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