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夢谷先生:名藝評家、曾講學於各大學、中國畫學會第一屆理事長「藝壇」月刊的創辦人
念祖作畫,可以說是朝斯夕斯,寢饋俱忘。早年在正規的教育中,他學過西畫,但他情有所鍾的是國畫山水。於是涉獵古代名家,由南宗至於北宗,熟練諸家法度。 其間,於宋代的牧溪和元代的王蒙,最為傾倒。山樵尚繁,牧溪主簡,山樵重筆趣,牧溪貴墨韻。兩者各不相侔,本難求其諧合。然而,他竟解悟山樵的筆意,化作 牧溪的簡約與豪放。同時,在墨韻的表現上,亦復盡其分剖層次的能事。而貫串其中的,是他潛思默審,活用畫理,善表向背,巧運虛實,而且大膽地傅著色彩,強 化節奏;乃使大地山川,在他的筆下,顯得內蘊豐盈,變化萬殊。
近十五年來,他在國畫的筆墨運用上,先將披麻皴系與斧劈皴系的交替揉合,進而以斗筆縱送披刷;同時,兼採捷筆導致潑墨,大膽約定意象中的山水形貌,而後小 心再作收拾。至若運潑墨於縑素,他純然是為了構圖的需要,在捷筆約定大意的過程中,想像某處是崇山峻嶺,某處是森林蓊鬱,隨即走筆濡墨為之。這與時下一些 畫人事先潑積一大片墨暈,而後再加細筆勾皴其山骨者有別;而在營思與落筆的興會上,也完全相異!
胡氏這一方面的努力,台海兩岸,亦當刮目相看,若干年前,傅抱石氏以「亂麻皺」的山水展出於港日時,該地報章曾謂為推陳出新的「創作」。然而仔細觀察其中 幾幅大畫的峰巒,則運大山馬毫掃刷則為圓圈形連續,而後渲染濃淡墨水,再於峰巒叢蔭處加花青或石綠,至於石骨山腰,則聊施淺絳或重赭。論筆趣、論墨韻,俱 落下乘,一觀已覺空泛,再觀徒喪意興。他如補景之林木、橋樑、舟車、房舍乃至人物器物等等,皆與念祖之作,不能相衡。
念祖之作,重理重法,復重畫面統調:大筆佈勢,輔之成塊墨面,不覺其衝突;整幅山水,佐以簡筆之點景,每覺一氣渾成;至於人物鳥獸,出筆極寫意而示生動, 絕無板滯之態。此皆傅氏的山水畫所難及。故論及「創作」,傅氏固亦自矜其才識;但論及學習之勤奮,功力之堅實,胡氏則翩然在前,非傅氏所能及!清代邵梅臣 曾言:「畫山水必神行理法中乃有生趣。」胡氏重理法而勤學勤練,手與眼通,眼與心合,心到神行,筆墨所及,勢必生趣透現。然而眼與心合,心到神行,也牽涉 到作者的才氣與見識,因此做一位超卓的畫家,必須有「才」以高其「識」,又須實「學」以揚其「才」,以豐其「識」,此一說法,可為東美先 生之嘉言下一轉註。吾人就畫言畫,「才」「學」「識」三者,皆屬創作要素,缺一不可。恃才而疏,學不固,識亦不廣;力學而無才,學不宏,識亦不高。清人戴 醇士對此,有幾句精闢的話,值得吾人重視。他說:「識到者筆辣,學充者氣酣,才裕者神聳,三者備。而後畫道成。」念祖才識不凡,而朝夕勤學,直至中歲而不 衰,見於其創作,則驚其神聳、氣酣、筆辣,卻仍自謙其畫道未成。今精選其近年所作,輯為一集,旨在求教。囑為序耑,適值抱恙,乃繼續撰成,所述容有未當, 敬請當代方家不吝誨正!
姚夢谷於台員拾閒廬雨窗